性之罪应如何收尾

何家弘

    昨晚，我应邀到北京的老书虫书店去参加《性之罪》英文版的新书发布会。这是今年的老书虫国际文学节的活动之一。老书虫书店位于北京东部的三里屯，外观相当简陋，但内部环境很优雅。这里书很多，大多数是英文；人也很多，大多数是老外。书店还提供咖啡和茶点。著名的旅行图书系列“孤独行星”(Lonely Planet)在《2011孤独行星最佳目的地》一书中评选出“全球十佳书店”，老书虫成为亚洲唯一入选的书店。有人说，这是北京最美的书店。也有人说，这是藏书最为丰富的咖啡馆。

    《性之罪》是我创作的第二部犯罪悬疑小说。第一部小说《血之罪》的英文版是世界著名出版商企鹅公司于2012年9月出版的，译者是Duncan Hewitt，书名是Hanging Devils: Hong Jun Investigates。《性之罪》由英国的Emily Jones女士翻译。她用了一年的时间，于2013年底完成。然后，企鹅公司的编辑又用大半年的时间修改润色，于2014年岁末出版，书名是Black Holes。

    由于篇幅关系，编辑对译文进行了一些删减。虽然我不喜欢，但是只能接受。不过，我和编辑也有一些分歧意见，主要涉及小说的结尾。一个问题涉及著名歌星张国荣演唱的《当爱已成往事》。我在中文版小说中引用了部分歌词，但是编辑认为这有侵权之嫌。如果不能获得著作权人的授权，那就只能删除。另一个问题涉及女主人公希拉要不要在结尾露面。我认为，读者希望在掩卷时知道问题的答案。编辑则认为，读者希望在结尾处留下更多思考和想象的空间。一番争论之后，我们只能说这是中西读者的差异。既然英文版的读者主要是老外，那我又只能尊重编辑的意见了。于是，小说的中英文结尾就有了如下差异——

……

离开“中国城”，洪钧乘地铁回到城市中心，茫然若失地站在街头，望着两旁的人流、车流和摩天大楼。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的思想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希尔斯塔楼顶端那两根高耸入云的杆柱捕获了他的目光，也捕获了他的思想。当年他与希拉登楼游览的景象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走进希尔斯塔楼，买了观光票，乘电梯来到顶层。他沿着室内观光平台的边缘，从北到东，从南到西，慢慢地走了一圈，观望了芝加哥的城市全貌。最后，他的脚步停住了。面向夕阳，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当年希拉吟咏的诗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希拉找到家了吗？也许，她找到了人生的归宿。

洪钧的心底升起一丝自责。他的耳畔又想起了张国荣的歌声——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蓝天如洗，晚霞璀璨。

人生如梦，命运跌宕。

此情此景，洪钧不禁潸然泪下。

那一夜，洪钧又梦见了希拉……

第二天早上，洪钧乘出租车来到位于芝加哥西南部的奥黑尔国际机场。办完登机手续之后，他带着心中的遗憾向安检口走去。

突然，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修女服的女子站在安检口的旁边，正望着他。那是希拉！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希拉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盘在头顶的白发。她没有化妆，显得苍老许多。

洪钧没想到希拉的外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已经到了嘴边的问候，又被他咽了回去。

两人默默地望着对方。

洪钧终于找到了话语，“希拉，能够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希拉淡淡地笑了笑，“乔恩，这次是我来给你送行。这也是我欠你的。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相信上帝了！”

    ……

    Hong Jun took the L back to the city centre. He stood on the street, lost in thought. He watched the streams of people, the cars, looked up at the skyscrapers. His gaze drifted as aimlessly as his thoughts. The two antennae on the top of Sears Tower caught his eye. His sightseeing trip with Sheila all those years ago came flooding back.

       He went up to the entrance and bought a ticket, then took the elevator to the sightseeing platform. He slowly circled the tower, gazing out at the city. In the end, his feet stopped moving. Facing the setting sun, he remembered the Song Dynasty poem Sheila had recited: ‘People say the setting sun marks the end of the world. I look towards the edge of the sky but cannot see my home’.

       Had Sheila found home? Maybe she had found her final resting place. Hong Jun reproached himself. He could still hear the words of the Leslie Cheung song in his ears.

       The sky was a freshly washed blue against the bright evening clouds. Life was no more than a dream, a twist of destiny. Hong Jun felt the tears running down his cheeks.

（“谋杀，他写了”，2015年3月25日《中国日报》）